2009年6月15日 星期一

發出白光的管樂五重奏

人生的第一個碩士畢業典禮,距今二十年。

記得那天是個陽光普照的好日子,1989年6月4日的美國時間,地點在美東波士頓城郊, 麻州大學北大茅校區 Amphitheatre 露天典禮場。 典禮上許多人跟少數幾個中國留學生,交頭接耳的談論,前一天在太平洋彼岸發生的事件;家人遠在故鄉種種原因沒法子來參加,在幾千人的典禮場上,除了慈祥的指導教授剛薩爾夫、在計算機中心工讀時最照顧我的珍妮女士、還有在學校餐廳打工洗碗收桌子時的主管傑依;全場只有幾個人認識這個不怎麼起眼的台灣囡仔。陽光閃耀照著厚重的碩士袍,背上感覺溫暖可是心頭一陣冷掠;當時當地的景氣差工作難找,踏上舞台領取證書時,覺得前途茫茫不知飄泊的日子還有多久。學校很貼心的安排管樂五重奏,在現場演出將近一個小時的典禮樂。細細的陽光伴著青綠的山景,戶外的典禮會場偶爾有孤鷹飛過,天際還有飛機劃過一到白色的冷光。我和妻子相依為命,參加我第一個淒美的畢業典禮。

經過很多個寒暑,我從留學生變成居留當地的新移民老僑胞。

老天賜給我一個良機,公司派我到亞洲服務。於是,再度回到台北工作,算算是去國旅美十四年以後的事。人生沒有幾個十多年,要填滿過去這一段中斷的故鄉人生空白,實在也不容易。青年離鄉背井追求理想,雖然順利返鄉,值此步入中壯年之際,內心仍有諸多感慨。光陰,不再是取之不盡、用之不竭的齋飯。然而,逐漸平淡的職場成就感,反而激發內心一股強烈的求知欲望,想要一竀科技管理的高階殿堂。於是回台工作六年之後,終於鼓起勇氣報考EMBA。離開學校二十年,再度返回校園,求學期間的精采畫面可為不勝枚舉。經過將近三年的求學,一路顛簸的撐著完成學業。等著等著終於又畢業了。

今年六月中旬, 二十年後的台北市郊道南橋畔。我和妻子相依相偎, 來參加另一場自已的畢業典禮。這一次 ,我有好多同學朋友師長的祝福。我不再是旅人是歸人,我不再漂泊,我回來了。不過,畢業的當時全球經不景氣,故鄉的失業率跟二十年前的僑居地一樣的驚人。雖然保有工作,但是多年的過渡消耗超時勞累,我卻失去了健康。經過二十年的歲月,畢業典禮上的管樂五重奏樂依舊,只是當年的青澀留學生,變成了一個與生命搏鬥的中年歐幾桑。

這一次畢業典禮在室內禮堂,沒有陽光伴綠景,也沒有蒼鷹飛過天際。舞台燈光耀眼,一道一道的投射在身穿碩士袍的同學身上。那也就是發出白光的管樂五重奏。

2009年6月6日 星期六

傳燈有伴,過水福田

你問十個同學為何選讀政大EMBA?十之八九會得到標準答案:「因為政大EMBA是全國第一!」

對我跟我的同學們而言,理由太簡單了。我們在習慣了多年朝九晚五附消夜的生活步調之後,大家不約而同的再加碼,我們來政大找刺激、找朋友、還有找回青春的自己(包括精神跟胴體)。於是三年前,頂著企業主、高階經理人的頭銜的我們,以不可一世的超低調高姿態,來到傲視群雄的政大EMBA就學。籍著在各位大師門下習藝美名,得到一招半式的精華,利人利己的在學經歷上正式與政大聯結。三年期屆扳指細算,一路走來風和日麗,以「傳燈有伴、過水福田」的心情,配上「不得了」的橫枇宣告:「我們要畢業了。」

你再繼續問:「你們找到了、達成當初的目標嗎?」 醬子好了,請你閉上嘴好嗎。

三年來,我跟我的同學們含辛茹苦的過活,發揮己經逝去青春少年少女的朝氣,用盡各種合法非法的理由種種,克服先天、後天、人間、地嶽的大小挑戰;把正職當作副業,推託各種不回家晚上班的事件,以校為家把餐廳當書房的克難方式,一點一滴的且走且爬的完成學業!今天來到畢業典禮會場,我們不該覺得:「己經達到目標了嗎?」我跟我的同學們,回顧三年來的日子,我們有這些看法跟你分享:

「伊人同窗共三年,勉讀燈火闌珊處;畢竟春風化雨後,A得智慧滿行囊。」 ... 汐止 蘇xx
「老師的教誨如高山,同學的恩情似大海;寒窗數載、堅忍不拔 (請吸氣) ... 政大啊政大!我們永遠不會忘記她。」 ... 北投 張xx
「政大EMBA改變了我的視野 --- 唉, 歲月不饒人, 眼睛已經開始老花了。
政大EMBA增進了我的人脈 --- 唉, 常常莫名奇妙被人出賣。
政大EMBA強健了我的體魄 --- 唉, 常常熬夜K書寫報告。
政大EMBA拓廣了我的見聞 --- 嘻, 尤其是台北有哪些一流的餐廳和x店。」 ... 內湖 龔xx
「過客匆匆,潮起潮落,留點清醒,留一點醉。」 ... 大安 陳xx
「自從上了EMBA以後,不知道是怎麼搞的,公司業績愈來愈好; 真有點不想畢業了! 還好我論文已過了。」 ... 大直 陳xx
「什麼是創新?讓我告訴妳(你)吧! "就因為來上TIM, 才生了一個TIM寶寶出來" 這就是一種創新!」 ... 中正 陳xx

汐止蘇xx引用王國維的話來總結,讀書有三個境界:第一境,昨夜西風凋碧樹,獨上高樓,望盡天涯路;第二境,為伊消得人憔悴,衣帶漸寬終不悔;第三境,眾裡尋他千百度,驀然回首,那人已在,燈火闌珊處。回想中年求學路,頗然其言,還真有倒吃甘蔗,漸入佳境的味道。

謝謝家人的支持、老師的教導以及大家給我如此體會的善緣。

2009年6月4日 星期四

三十公分的刀疤

大哥陪著我到達了手術台,笑咪咪胖胖的麻醉醫師康康朝著我笑。我聽到護士問我姓名,簡單正確的回答之後,康康醫師說要開始了。我閉起眼進入昏迷的最後一剎那,白色的紙片一頁一頁的往遠處飛進去,小片的一片片開始,紙片一張一張的變大,最後最大的一張,占據了全部的空間,最後是一片白光。我掙扎了一下,想要從手術台上逃走,而一個遠來的聲音說: 「來不及了。」然後,世界就停了下來,我再也沒知覺不知發生了何事。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我感覺到右耳垂被摸了兩下,妻在我耳邊呼喊我的名子。我是醒來了,試著張開眼,但是燈光太強了。我看到妻、大哥還有老胡。勉強用有知覺得右手,招來了一面手寫版,寫了幾個字「我很好啦!」她們也沒看懂就匆匆離開,剩下我跟插滿喉嚨的呼吸器奮鬥。眼前一片模糊,是近視眼沒戴眼鏡。我聽到護士問醫生說:「他可不可以拔管?」醫生回答:「他要吹到70才可以拔。」我記起了前年游泳渡日月潭的事,在潭邊下水時,我也爭札的要往對岸游去。當時長長的呼吸,給了我無比的力量,渡我安全的到彼岸!於是,開始用力的吸吐長氣,想把那個小氣球吹得高高超過70,我實在好想脫離插滿喉嚨的呼吸器。不久(感覺像是過了一夜),一個天使般的聲音對著我說:「x先生我們幫你拔呼吸器,你要好好的呼吸呦。」我終於脫離了呼吸器,上到自由呼吸的岸邊;可是,貝貝呢? John 呢? 同學們哪裡去了? 怎麼我都找不到大家? 我慌張的呼喊護士,問她我到了哪裡?為何這裡冷冰冰沒有我認識的人。

我躺在手術後的恢復室裡,禁水禁食的當下,用虛弱的右手敲擊床邊的把手。殷殷切盼的眼神,脆弱的聲音苦苦哀求... 路過的美麗天使南丁格爾,請你給我一滴水! 這一滴水甜美的水,竟然遠遠勝過記憶中的所有甘露。我滿足的吸允這滴甜水,安然的昏睡等待離開恢復室。不久回到病房,值班護士為我傷口換藥,我才隱約的了解到,外科醫師在我身上留下一道三十公分的刀疤。它就是懺悔改過的正字標記。

回到台北工作

回到台北工作,是去國十四年以後的事。

人生沒有幾個十四年,,即使是身在花花世界理,要填滿過去這一段中斷的人生空白,實在也不容易。我不再年輕!就算辦公室的同仁肯勉強的稱呼我『小蔡』,自己心裡仍有數;光陰,不再是取之不盡、用之不竭的齋飯。逝去的青春,早己被我生剝活吞、享用怠盡。此刻的心情,正是剛用過一頓美好的午餐,準備向晚宴會場邁進的中年人。

漂浮在表面的無奈,像台北街頭小巷弄裡公寓大樓中的蚊子一樣。神出鬼沒、無時不在。煩不勝煩的時候,只要稍稍的用心處理,便可以一巴掌打掉它。躲在心中深處的寂莫,才是我最頑強的敵人。方法都用盡了,症狀還在。

學走路的孩子,跨出第一步總是最困難的。當然,在這之前,學著用兩腳站起來已經很不容易了。在台灣故鄉討生活,有甘有苦。如果說去日苦多,是太過份了!用毀譽參半來形容,比較恰當。

有一個年輕的同事,半開玩笑的說我像是一條過熟的香蕉。生在台灣、長在台灣;在美國東岸吸收了過多西洋歐美文化、滿腦子白化思想;卻又有一張散布黑斑、內白外黃的純種台灣臉!想來也是,長這樣子的水果,怎麼會受歡迎?不過,這位同事接著又以充滿歉意的口吻說:『這種香蕉最甜、最好吃!』

我聽完以後,真不知道該怪誰。

我不匪類 我有匪頭的兩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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